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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煜执】紫鬓成霜

执明年少时最得意鬓间一抹紫色。太傅说帝王气聚于紫,故而在诸色中最为尊贵。

没想到过了不惑之年,竟是这一缕紫发最先变白。

 

(一)

此时,执明“盛世之君”的位子也稳坐了许多年。

 

许多年前,几位“一怒而诸侯惧”的人物似乎不约而同选择了安居以熄天下战火。

 

那六壬传说究竟是没影儿的事,明争暗斗了这些年,瑶光凑齐了八柄神剑,却到底是与天权二分了天下。

两国划定边界后的十年间,执明除了去军营劳军,便极少出宫。

慕容黎倒是因着治下诸侯势力的原因,时不时巡视四方疆土。好几次到了两国的边境,也只是踌躇叹息。

若是以前,方夜定要问“国主既有所思,为何不去”,现在他也知道,划定了疆界,没有再跨过的道理。虽然有时王上遥望远方的神情会让方夜以为他真的会迈出那一步,但每一次慕容终是久久伫立,然后一句无悲无喜的“回吧”。这时一直守在身后的萧然会高喊一声“整军,回朝”,瑶光大军便浩浩荡荡簇拥着瑶光王,朝背对天权的方向越走越远。

 

多年来被各国君主视为隐患的仲堃仪忽然遣散了麾下十万大军,将枢居改成了学宫,广纳天下士子。一不问出身,二不问贫富,出师后愿意效忠哪一方势力或从事何种职业,也概不干涉。

听闻此事的骆珉挂印而去,回到枢居面见仲堃仪,一脸不可置信:“学生这些年步步为营,眼看天权大军已半入我手,假以时日,与瑶光重挑战火易如反掌,先生何故功败垂成?”

仲堃仪不急不慌地给他倒了一杯茶,轻笑着说:“为师累了,不想再争了。”

小胖从军营带回骆珉的帅印,问执明要不要追。其实当年开阳一役,执明不是没有怀疑,奈何骆珉将戏演得毫无破绽,他终是信了。可如今这一跑,执明心下已是七分了然。“算了,随他去吧。追上了又能如何?若是当年,杀他十次都是少的。”执明闭上了眼,“可如今,本王就算血洗枢居,怕是也只能落得个欺负教书先生的恶名。”

“倒是仲堃仪这曾经乱武天下之人,如今竟安于传道授业……人心难测啊……”半晌,才又抬头对小胖说,“查一查军中哪些是骆珉的人,寻个机会全免了职,逐出天权。”

 

开阳的佐奕倒是又闹腾了几年,策反了几家诸侯,颇有合纵之势。直到有一天,消失了五年的乾元突然带着当年艮墨池的谨睨剑出现在开阳城门,指名道姓要见佐奕。佐奕发疯似的冲到城门把人迎了进去,留下一屋子前来会盟的诸侯面面相觑。至于那把剑,有人说是乾元大师偷天换日,从瑶光国主那算计来的;也有人说那是慕容黎以神兵之一馈赠开阳,换取其附庸的。真相如何,不得而知。但那之后,佐奕确实是安于了开阳郡主的身份,称臣纳贡,样样不少。

 

 

(二)

此时,执明这“明君”也当了许多年。

 

那年,执明从战场回到天权,下旨让小胖领都城禁军。小胖扑通一声跪下带着哭腔说:“王上可是嫌小的伺候的不好?随便您打我骂我,就是别赶我走啊……”

执明笑着说:“禁军统领这般哭哭啼啼成何体统?这次守城,你有功劳,自当封赏。”

见小胖还是执拗地跪着不肯起身,执明凑近了低声说:“我知道,当年你是受太傅之命,明为侍从,暗为侍卫。你这等武艺,难道要一辈子端茶送水?如今统领禁军,本王便是将身家性命交付于你,也不枉太傅一片苦心。”

小胖听到“太傅”,吸吸鼻子,擦干了眼泪,一个响头磕下去,谢主隆恩。从此换了利落的军装,将自称改成了“属下”。

 

有时小胖汇报完禁军布防事宜,也会想起曾经执明如何闹着要出宫玩,自己又如何绞尽脑汁阻拦。看着如今仲春时节还裹着大氅依着暖炉看奏折的君王,小胖忍不住劝执明出去走走。执明只说:“想来是本王年轻的时候太贪玩儿,现在年纪大了,越来越贪恋宫中的安逸。”

“王上春秋鼎盛,何出此感伤之言。”小胖本来就爱哭,听了这话已是红了眼眶。

“哈哈哈小胖你别学那些大臣,净捡着文绉绉的词儿恭维本王。你看,本王这白发,虽无三千,却也愈发不饶人了。”

那花白的一缕头发在昏暗的烛光下如此刺眼,看得小胖生生流下了眼泪。

 

莫澜戒了酒,当了御史大夫。

封官那天,莫澜没有推辞,也没有像当年封侯时那般说许多赞美执明圣明的话,只是淡淡一句“王上,臣放浪形骸二十余年,从未想过自己会担上这纠察百官之职。”

执明一只手重重落在莫澜肩上:“本王又何尝想过自己这混吃等死的昏君竟能励精图治。”

 

执明取消了逢年过节宫中设宴的传统,说让臣子们回家陪陪亲人。“天天朝堂上见着,诸位大臣不腻烦本王这张脸,大过节的本王还想换换口味呢。”大臣们欢天喜地谢了恩,回去告诉家人今年这年夜饭在家吃。

执明背着手溜溜达达回到宫里,吩咐御膳房随便弄两个菜送到书房。掌勺的坑饪看不下去,特意多做了几个菜,添些山珍海味一并送去。然后这些菜一筷子没动的被端了回来。前后侍奉了天权君王饮食三十多年的老坑饪带着御膳房一众前来请罪,问王上这饮食可是不合胃口。执明从书桌前走下来亲自把人搀起来,叹口气说:“你们这是何苦。”

后来御膳房拗不过,顺了执明的心,即便是过年,也只做些简单的饭食。

然后执明就着这几碟菜,关起门来看一宿奏折,从三十看到初一,这年就算过了。

 

莫澜当了御史大夫以后,退无私交,但每年元日照例会摆一桌宴席,不请他人作陪,只进宫请执明一人。五年中大概能请得动两次,剩下三次大抵被执明以政务繁忙为借口搪塞了过去。

莫澜不仅是与他那群狐朋狗友断了往来,更是遣散了府上的一班伶人乐师。执明来赴宴那次,打趣他莫郡侯的饭局何时变得如此安静。莫澜起身离席,向执明拜上一拜:“若王上不嫌弃,臣献丑一曲可好?”

执明笑嘻嘻地说:“顾曲周郎要亲自拂弦,本王自是洗耳恭听。”

莫澜在古琴边落座,弹出第一个音,执明开始给自己斟酒,一杯接一杯。

莫澜一曲弹毕,执明正对着杯中物出神。莫澜也不再开口,接着弹了一曲又一曲。直到执明喝得酩酊大醉,莫澜才从古琴边起身,径直走向主位,一手拿过执明手中的酒杯,一手扣住酒壶,将杯中剩的酒倒在地上:“王上不能再喝了。”

 

那么多年,执明只有去莫澜府上才会喝酒,然每饮必醉。

莫澜戒酒后当真是滴酒不沾,府上却每年都要备上两坛。

 

而当年子煜治军时提拔起来的几个副将,如今也都是独当一面的将军了。

以之镇守四方,无人敢犯天权。

 

后来史家有言:执明王年少好豪奢。中垣混战,国力大减。王幡然悔悟,自此克勤克俭,与民休养生息,世称中兴之主。

 

 

(三)

此时,执明已称孤道寡了许多年。

 

刚与瑶光划定疆土的时节,恰赶上羽琼花开。花匠问王上可想在宫中摆几盆,执明说“不必了,两国盟约初定,这新开的花都作为国礼送去瑶光吧。慕容国主应是喜欢的。”

一连三年,执明连看都不看一眼,就让将羽琼花尽数送去。天权都城到瑶光,千山万水,往往未出国境,羽琼花便全都凋零了。执明知道,却仍这样送着,花匠也不敢多言。

第四年,瑶光回信中除了照例感谢执明国主慷慨,又附了慕容黎的一行亲笔“王上何苦劳神”。执明听侍从读完信,笑道:“是啊,本王真是傻了,何苦年年劳神?去选上几个擅于栽植羽琼花的花匠,厚赏之,遣他们带着宫中所剩羽琼花的种子,去为瑶光国主效力吧。”

老花匠去了瑶光,执明吩咐新来的花匠“从今往后,宫中莫种羽琼花了”。过了两天,又差侍从传话:宫中索性什么花也不种了。

那以后,天权王宫便只有四季常青的葱茏树木。

 

同样是天下局势初定的那一年,执明收到了琉璃的国书。执明并不意外,子煜战死后,他回到都城后的第一件事便是亲自与琉璃王,子煜口中的“王兄”子兑修书一封。虽然那一页信他不知费了几十张纸才写好,也到底是送了出去。还没等到琉璃信使的回复,中垣又陷入了天权与瑶光的长久战事。

这期间,子兑几次来信都言辞恳切,请求执明允许琉璃派人迎回子煜灵柩。执明只说中垣混战,此事关系重大,应待战事平定再议。

天权与瑶光重修盟约的当天,子兑国主的加急书信驰送天权军营,说的又是子煜一事。

执明目光躲闪着不看跪在地上等候批复的琉璃使臣,含糊其辞地说:“子煜已在天权都城下葬……琉璃路途遥远……本王不忍他受那迁葬之苦……”

执明心里清楚,这么多年来,战事只是一个借口。天权军力再吃紧,拨一千人作往琉璃的使团还是没问题的。更何况送子煜归乡,瑶光军队大概也是不会为难的。

但他却一直在逃避这不可避免的分别。

 

待与瑶光定约,执明辅一回都,琉璃便派人递了国书。之前子兑都是以个人身份与执明通信,这还是第一次以琉璃对天权的名义发出国书。

执明暗叫麻烦,慢吞吞地打开了国书。扫过洋洋洒洒的官话,看到“落叶尚且归根,君王何忍羁留”一句,执明突然移不开眼了。内心尘封了多年的声音在脑海里炸开:“王上,我有些想家了”“待你好了,我们一起去子煜的家乡看看”“你们中垣人都是骗子”……

执明猛地合上了国书。是啊,子煜那么想家,他执明虽自私,又何忍再多羁留。

“是时候了。回去告诉你们国主,接子煜将军回家吧。”

使臣惊讶于天权国主竟松了口,愣了片刻,才急忙行跪拜大礼领旨。再抬头时,只看到天权君王踉踉跄跄的背影。

 

执明到底让子兑把人接回去了。

琉璃派了一只两百人的使团,一路打着白幡,上书“迎子煜王爷回乡”。子兑带来口信,谢绝了天权再派人护送的提议,又提出将子煜作为天权将军时佩戴的剑和盔甲统统留在天权。

执明苦笑着说:“也好。他离开家乡时是琉璃的小王爷,回去时也无需改变。这天权将军……本不该叫他来当的。”

他知道,子兑心中是有怨气的。执明不怪他。人家好端端的弟弟送到天权来,莫名其妙地做了将军,再回去时连尸身都在地下埋了几年了。说真的,子兑就是领着大军打到天权都城,执明都觉得是自己该受的。

那天,执明率文武大臣送出了城门五里,丞相请回。执明目不转睛地盯着队伍中央的灵柩,对身后的丞相说:“念君等政务繁忙,且先回城。本王再送送子煜将军。”

又带着亲信随从送了十里,近卫请回。时近正午,人困马乏,执明连缰绳都不勒,摆摆手:“尔等且在此休整,本王再陪子煜将军走一走。”

天权君王又一言不发地随着队伍走了五里,只有小胖远远地跟着。琉璃队伍中一个上了岁数、祭司模样的使臣看不下去了,走上前来冲执明一拜:“执明国主,请回吧。我等常年行走于琉璃中垣之间,定保子煜王爷回乡。”

执明刚说:“不碍事的,本王再……”

祭司模样的老者却突然声泪俱下:“国主,事已至此,您便是一路送到琉璃,王爷他也回不来了啊!”

 

执明停了马,眼看着琉璃的使团越走越远。

 

执明回马向天权都城走去,小胖带着侍卫和他保持着一段距离。就这么沉默地走了一路,前面已经能看到都城城门的轮廓了,执明突然勒马。小胖不知为何,赶紧策马上前:“王上?”

执明背过脸不去看他,沙哑着嗓子说:“可笑当年裘振自戕后,那天璇的陵光便以孤王自称……”

小胖听出了言下之意:裘将军毕竟停灵天璇王宫数年,如今执明连子煜的遗躯都没留住。陵光彼时若算“孤”,他执明当下又算什么?

小胖心里难受得很,却逼着自己不能哭:“王上若是思念……子煜将军,在天权再为将军立一衣冠冢,也无不可。”

“难不成本王要学仲君给公孙敬茶那般,天天跑去他的衣冠冢念叨?”执明想了想那画面,把自己逗笑了,“罢了罢了,子煜回去了,本王对着块石碑,说破天去,他也是听不见的。”

 

 

后来,海晏河清,天下太平。执明让礼部选了个吉日,大赦天下,更昱照山为煜照山,亲率众臣登顶,行封禅之礼。令家家户户于那一日昼夜明烛,年年如此,以期煜照天权之意。更在礼制中加了“后世天权新君即位,不祭煜照,不得面南”一条。

 

 

(四)

再后来,执明的头发全白了,再也分不清哪一缕才是曾经的紫鬓。

 

那时,子煜已经离开他许多年了。

 

太多年了。

 

那一天执明处理完政事,闲来无事,从架上取了一卷书,谁知看着看着竟睡着了,还做了一个梦。

执明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王八——啊不——乌龟,在泥地里打滚儿。

太阳晒的泥水暖烘烘的,他懒得连懒腰都懒得伸,决定在这泥里先趴上个一千年,打个盹儿。

这时候一只蝴蝶飞来了,在他头上盘旋了好久。执明瞪着眼吹着泥泡泡想:我又不是朵花,这蝴蝶莫不是傻了,想学乌龟在泥地里打滚儿?

本着不能见死不救的心理,执明拖着长声开口:“小蝴蝶,你别看我在这泥里躺得舒服,你那小翅膀那么单薄,要是落在泥里,可就再也飞不起来啦。”

那小蝴蝶也不理他,依旧一圈一圈地绕着执明飞,甚至有几次想停在执明的壳上。

执明想着:这傻蛾子不知深浅地在泥地边上转悠,万一一不小心真掉坑里了,自己估计连捞它都来不及。

这么想着,执明觉得这蝴蝶好像比在泥里睡个一千年要有意思,于是慢悠悠地爬了出来,甩了甩尾巴上的泥:“小蝴蝶,你家住哪啊?我在这泥地待久了,正好想出去走走。你带我去你家看看好不好?”

那蝴蝶也不知听懂了没有,扇扇翅膀径自往林子里飞。

“诶!小蝴蝶你别飞那么快,等等我啊!”执明一边吃力地挪着步子,一边扯着嗓子喊。

但这刚刚还赖在自己身边不肯走的蝴蝶,一眨眼没了影。执明第一次恨自己爬得这么慢。

执明漫无目的地爬了一会儿,然后实在爬不动了,索性往壳里一缩,想着小蝴蝶飞到家,发现自己没跟上,肯定会回来找自己的。

肯定,会回来的。那他就在原地等着。

乌龟执明在壳里闭上了眼,又迷迷糊糊地梦了许多光怪陆离的事情。

 

屋外宫人的走动声吵醒了浅眠的君王。执明揉揉眼睛,伸伸懒腰,笑着把书桌上的书简卷了起来。

“庄周这老头,竟写些胡话,难怪本王从小一看就犯困。”

 

仔细回忆着方才的梦境,执明信手在白纸上画了个乌龟——他年少时常常画在大臣奏折上,气得太傅吹胡子瞪眼的那种。

嗯,别说,还真和自己梦里的那只——或者说是和梦里的自己——有点像。

 

执明正端详着自己的大作,琢磨着是不是在哪再添个蝴蝶,小胖突然火急火燎地冲进来,嚷嚷着王上快来看啊。那架势让执明恍惚以为回到了少年时,当年小胖也是这样一溜烟地跑进来,喊着“太傅来了,王上快别玩了”。

执明下意识地把刚画的乌龟压到了几本奏折下,然后才意识到自己这个举动的可笑。自己现在的年纪可是比当年的太傅都要大了。

执明笑着摇摇头,由着小胖过来搀扶自己走出寝殿,看到没有一株花的寝殿外,竟有四五只蝴蝶流连不去。执明倚在门边,那几只蝴蝶便朝他飞了过来。

其中那只绿翅膀的蝴蝶颤颤巍巍地停在了执明小心翼翼伸出的手上。

“小蝴蝶,你倒是飞得真快啊。怎么也不在梦里等等我……”

小胖的目光从蝴蝶转到执明时,苍颜白发的君王早已泪流满面。

 

日暮时分,执明回到了寝殿里,把那张小画从奏折下拿出来平展在桌面。提笔却不是画蝴蝶,而是写下了几行字:

神龟虽寿,犹有竟时

悠悠我思,岂有终日

将子毋念,重逢可期

 

 

(五)

子煜虽为琉璃王室,又为天权将军,却到底是个臣子。青史留名时不得与执明并入本纪,只是与兄长子兑共列琉璃世家。

史官惜墨,执明一辈子的撕心裂肺和午夜梦回,归于琉璃世家末了一句:帝王情深,终生不能忘。

 

但民间的故事是最不吝惜笔墨的。

老人会给孩子们讲:这煜照山是守护着咱们天权的天险,是神山。天权子民受其庇佑,才得以与世无争。

其实,数百年间,也有那不开眼的想打天权的主意。但不论多么骁勇善战的军队,无一例外被挡在了煜照山外。

天权据此天险,可以二敌百,固世称百二河山。天权人却世世代代称之为“将军山”。

 

说书人惊堂木一落:“传说当年执明王在位的时候啊,有这么一位将军……”



*写这篇的时候,想着“情不可以时序”,所以刻意模糊了一下前三章一些情节的时间顺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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